六龄童(右)正在辅导第三代徒弟钱小宝做猴戏中瞭望的动作
六龄童在《龙虎斗》中饰演呼延三赞
六龄童在1962年饰演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六龄童章宗义
靠四处偷艺、独创出绍剧猴戏的六龄童章宗义,不仅开创了一种表演门派,也为绍剧艺术延续了绵远的生命力。
猴王归天宫
2014年1月31日是马年的大年初一,90岁的六龄童在儿子章金山的哄劝下,喝了一碗米汤当午饭。“那时候他干的东西都咽不下去,我哄他:找你演出去不去?他点点头。我说不吃饭哪有力气呢?他就顺从地喝了。”年前六龄童因为一场感冒,在医院住了10天院。住院期间老人的状态还不错,总在医生探望时做出猴戏里的表情,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四子章金山一直服侍老人的生活,他发现病情减弱后,父亲总爱慢慢往床尾出溜,几次抱他回到床上,又自己接着往下蹭。最后看到六龄童慢慢把两脚搁在病床的栏杆上,章金山立刻明白,父亲这是要压腿,身体稍微好转,他就闲不住了。
虽然已经年迈,六龄童仍一直保持着练功的习惯,平时在家压腰、压腿,看电视时也会下意识地把腿轮流扳上来。80岁时他参加电视节目,说着说着一下子坐着把脚抬到头顶,观众们愣住几秒才开始满堂喝彩。然而,“时间还是太残酷了”。章金山观察到,父亲的身体在最近一年里加速衰老,老人越发贪睡,3个月以前吃饭开始需要人帮忙,话早就渐渐少了。在舞台上活跃灵动了一辈子的六龄童,开始每天跟着91岁的老伴严茶姑后面慢慢挪动步子。
腊月二十八,家人把情况转好的老先生接回家过年。在过去,春节其实是六龄童最忙碌的时间。章金山还记得,过去家住在上海,父亲难得春节从绍兴回家,待到腊月二十九小年夜就一定要走的。从大年初一开始,剧团就要到乡下各处演出,即使小伤小病,六龄童都要坚持上场。办绍剧的村子早早贴出红纸的戏讯,周边的亲戚都要过来投宿。浙江绍剧艺术研究院院长朱燕告诉我们,直到今天,农村也一直是绍剧最大的演出舞台,绍剧的整个演出节奏都与农村作息紧密相关,正月演“灯头戏”、二月演“酬神戏”、三月演“青苗戏”……祠堂祭祖、家族添丁、婚礼、葬礼,“绍兴人一生都离不开绍剧”。
然而这一次,六龄童却在最热闹的时候缺席了。到了80多岁,他还经常出现在各种春节晚会上,表演一段孙悟空的文戏与观众欢度佳节。今年农历年前,老两口一起得了感冒,老伴早就病愈,但六龄童终究没有抵抗得了。大年初一晚上,六龄童的病情急剧恶化,这次他没能再顺利出院。
“叔父是猴戏的一代宗师,他的去世让我们都非常悲痛,这是绍剧的一大损失。”六龄童的侄子——小七龄童章金云感叹,“唯有一种想法能让我们有些安慰:也许天庭的春节也要看戏,邀请叔父去赴约,也算是他表演生命的继续了。”
正月初九,浙江绍剧团开始了新一年的下乡演出,在诸暨店口镇冯家村,年轻一代的演员在台上《包公打銮驾》,六龄童的第五代徒弟——23岁的王浩爽告诉我们,冯家村连演3天16出戏,最后压轴的是《火焰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两出猴戏,这也是六龄童当年主创的,并推至顶峰两出经典剧目。“农村里要讨彩头,耍耍金箍棒,扫除妖魔鬼怪。在我们这里,猴戏永远是大型演出的压轴剧目。”
戏班出身
六龄童本名章宗义,1924年出生,绍兴人,因6岁开始上台演出,而取艺名六龄童。六龄童的父亲章益生是名成功的戏曲班主,靠把大城市的服装、道具、水绉纱、马鞭等戏曲用品贩卖到绍兴小城镇,积累出资金,在上海开办了老闸大戏院。并把绍剧戏班“同春舞台”带到上海,主演绍剧。
同春舞台的兴旺,算得上是绍剧发展壮大的起点,当时绍剧还叫“绍兴乱弹”,这是一种以唱乱弹腔为主的多声腔剧种,兴起于浙江绍兴一带,流行于绍兴、宁波、杭州、嘉兴、湖州和上海等地。20世纪20至40年代期间,绍剧多以舞台为班名,如泉源第一舞台、越舞台、天荣舞台等。
从出生起,六龄童就生活在同春舞台的耳濡目染中,过去老闸大戏院一楼卖票,二楼演出,三楼住人。章益生的二房太太有两个儿子,在这种环境下都成为了戏剧艺人,老大章宗信7岁上台,得艺名七龄童,章宗义跟随哥哥6岁从艺,得名六龄童。六龄童起初学的是二花脸,但青春期遇到了“倒嗓”,声音每况愈下,按照惯例,这种情况只能退出舞台。一时间无事可做的六龄童干脆轮番到上海的各大戏院看戏,连看了各种京剧、沪剧、昆剧等剧种后,最后被盖叫天的连本《西游记》所吸引,渐渐萌生了学习猴戏的念头。
这一时期,猴戏已经是传统戏曲中成熟的一部分,并已区分出南北两派的表演特色。但在绍剧中,猴戏的地位并不高,历数老生、花旦、花脸等各个行当,最后才数得出猴戏演员。猴戏只以折子戏的短小形式出现,没有长篇的大剧本。六龄童当时没有师傅可以求教,只有一位武戏老师可学基本功,其余所有的表演基础全靠各处偷师得来。“所有上海滩演猴戏的艺术家的表演他都去看了,其实就是偷戏,他觉得人皆我师,他可以吸收各派的长处,而不是一招一式完全跟别人一样。”六小龄童这样回忆父亲当年学猴戏的经历。也正是在这种博取众长中,六龄童渐渐研习出迥异于其他戏种的个人风格。
“京剧的猴子不像猴,像神。”六龄童的第三代徒弟刘建杨认为师傅的表演有鲜明的个人特色,像北派名家李少春的表演,猴子有一种神仙般的霸气,他学了一个极目远眺的动作,猴子的手臂动作硬朗,姿态昂扬。而说到绍剧猴戏,刘建杨立刻像变了一个人,手搭凉棚,探出脖子远望,眼睛不停地滴溜溜转动:“绍剧的猴子活灵活现,是人性化的孙悟空。在六老师这里,猴子更有猴气和人气。”现在人们总结六龄童的猴戏表演,喜欢用“集人、神、猴一身”的形神兼备来形容。章金山告诉我们:“过去舞台上的猴子,多是在舞台上滚来滚去,父亲让猴子解放了出来,最多让猴子弓一弓背,摆脱了过去的那种‘小’,有了尊严,和一种人的智慧。”
按照六龄童的探索,猴子具备了过去从未有过的人性,同样是耍一根金箍棒,如果是演取经路上开山,六龄童所扮演的孙悟空就是一个侦察的角色,一边转金箍棒,一边要不停地左右瞭望,飞快地把杂草打理干净,摘掉挡路的树枝,体现猴子本能的敏锐活泼。但到了大战红孩儿,就要专注地把金箍棒耍得虎虎生风,表现出一种神仙的威风凛凛。
专攻猴戏后,同春舞台由六龄童和哥哥七龄童共同排了32本《西游记》,用类似于今日连续剧的方式,持续吸引大批忠实观众,最后反而连盖叫天都前来观摩。在这种连续长期的表演中,他的艺术风格渐渐成熟。在当时观众的热烈反应下,同春舞台渐渐把猴戏变成了最重要的演出内容。在上海滩激烈的舞台竞争中,同春舞台热烈的市场反响,不仅使其成为绍剧最兴旺的舞台,而且也让绍剧在上海站稳脚跟,大批绍剧名演员,如老生吴昌顺、七龄童、十三龄童、旦角筱玲珑、章艳秋等聚集在同春舞台,上演传统骨子老戏和新编连台本戏,吸引了江、浙、沪,特别是浙江宁波、绍兴旅沪的人们,培养了自己的观众群。从此,人们也称绍兴乱弹为“绍兴大班”,开始了新一轮的兴旺。
今日欢呼孙大圣
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上海局面混乱,同春舞台搬至杭州,1953年,同春舞台参加了“杭州市戏曲改进协会筹备委员会”的组建活动,更名为同春绍剧团。同时期在杭州,还有新民绍剧团、易风绍剧团、新艺绍剧团、改进绍剧团、同兴绍剧团等几个剧团登记成立,从这个时期开始,绍兴乱弹(绍兴大班)戏曲正式变成了今日的“绍剧”。
1956年,由于大多班底成员的家人都在绍兴,同春绍剧团回到绍兴。出于对地方戏的重视,在政府的牵头下,同春绍剧团改制为国营,更名为浙江绍剧团,与浙江婺剧团、浙江越剧团、浙江昆剧团和浙江歌舞团一起,成为当时浙江省五个国营剧团之一。
六龄童担任了浙江绍剧团的新中国第一任团长。浙江省委、省政府经常有外事活动,由于语言障碍,普通的戏曲演出无法担当接待任务,但绍剧团的猴戏以武戏为主,表演精彩热闹,因此颇受外宾欢迎。在不断的外事表演中,绍剧团的政治地位不断提升。1956年10月,陈毅陪同印尼总统在杭州看过六龄童主演的《孙悟空大闹天宫》后,甚为赞赏,把绍剧团推荐给了周恩来总理。1957年12月15日,周总理陪同缅甸外宾在上海中苏友好大厦又观看了此剧目,演出结束后周恩来总理上台与演员握手,看到戏中的罗猴、六龄童的二子小六龄童活泼可爱,高兴地抱起来合影。小六龄童兴奋鼓掌、周总理开怀大笑的场景迅速被记者捕捉,成为戏曲史上一张经典的照片。
绍剧团和六龄童艺术上的巅峰也随后到来。当年,浙江绍剧团重新排演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是出上世纪40年代由七龄童自编自导,与六龄童共演的幕表戏,当时只以口头形式记录,取材于《西游记》“妖魔三戏唐三藏,八戒智激美猴王”等章节。复排后,六龄童、七龄童、筱昌顺三位剧团台柱分饰孙悟空、猪八戒、唐僧,演出获得了巨大成功。1960年,浙江省委宣传部和文化局共同成立了电影剧本修改小组,召集杭州大学中文系600余名师生,逐字逐句修改剧本。
浙江绍剧研究院院长朱燕感叹当年创作的精致:“过去排戏是以演员为绝对中心,六龄童、七龄童都是绝对优秀的演员,筱昌顺的嗓子一百年也就出这么一个,完全围绕几位名角的特色设定角色。旧本子又由顶尖的团队来修改,删掉了繁复的部分,加入了很多绍兴当地哲理性的谚语方言,而且编剧跟着剧团走,一边演出一边修改,跟现在远离演员、远离演出的闭门造车式创作相比,当年怎么可能不出经典?”
“我们的电影,是出口到国外换大米白面的。”章金云一直跟随叔父六龄童学习,是六龄童的第二代徒弟,从台上跳来跳去的小猴子开始,他见证了叔父六龄童、父亲七龄童所创造的艺术巅峰。1961年,神话彩色戏曲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上映,受到广泛好评,不仅获得了第二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奖,同时发行到全世界72个国家,为国家换取了相当数量的外汇收入。在章金云的回忆中,最激动人心的一次演出,莫过于绍剧团在中南海怀远堂的那次表演。1961年10月10日,经过周恩来的推荐,《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在中南海怀远堂上演。六龄童事后回忆,自己上台时有习惯,从不看台下的观众,这次演出到接近尾声,孙悟空化作金蟾大仙进入妖魔洞府,听唐僧唱“悔不该错把妖魔当善人……”这段忏悔曲时,他才乘机透过头套的眼孔往台下寻看,发现了毛主席、刘少奇、邓小平等领导的身影。谢幕时,毛主席向演员们挥手致意离场,演出后负责警卫的同志告诉他,毛主席对这出戏很有兴致,先后五次鼓掌,六次大笑。
“绍兴的猴子去哪里了”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六龄童在这场风潮中被打成了“走资派”,停掉演出,撤销团长职务。他整日被关在房间里写检讨,门上也被糊上大字报,只在地面留点空间,出入全靠爬行,绝对不能把大字报弄破,叫作“钻狗洞”。
在章金山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是某一天他被大外公带出去玩,在马路上看到一辆卡车开过来,上面全是拿着长矛威风凛凛的民兵,一路喊着“打倒章宗义”,卡车中间只有五花大绑的六龄童一个人。“父亲的胳膊被架成喷气式,脑袋被揪住头发拽起来,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写着走资派、大右派、大戏霸、反动学术权威、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章宗义的名字被画上了血红的大叉。”卡车经过的地方正是绍兴的轩亭口,那是绍兴旧时杀头的地方,也是秋瑾就义的地方。“我被这个场景吓坏了,以为是要枪毙了他,大外公拉着我缩在围观的人群里,一动不敢动。”
即便如此,六龄童还是保持着乐观的品性。后来成为六龄童弟子的刘建杨在“文革”中只有十来岁,住在绍剧团对面。那时候他每天都能见到六龄童拉着装满木头的板车在劳动,隐隐约约地知道这就是父母口中的孙悟空,著名的“南猴王”。每次见到刘建杨经过,六龄童总是对他挤眉弄眼,做出种种猴子的神态,逗小孩子一乐。
1971年秋,毛泽东南巡到杭州,通过电视观看了浙江省领导安排的文艺晚会,这台节目中也有绍剧演出。毛主席突然想起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的六龄童,便问当地领导:“绍兴的猴子去哪里了,还压在五行山下吗?应该放出来见见世面了。”此后,六龄童的情况稍有好转,得以在剧团做些拉大幕、做道具等小活儿。
直到1973年,六龄童慢慢重返舞台,但作为被打倒的“右派”,只能从群众演员做起,演过最大的角色也只是《林海雪原》里的大反派座山雕。难得重回舞台,六龄童表演得十分卖力,甚至比杨子荣还要出风头,更受观众欢迎,为此还遭了批判。刘建杨记得那时候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不演戏的六龄童,把人物塑造得十分到位。“不过这里面也会有过去演猴子的痕迹,眼睛会比别人灵活,以至于有些观众还是会指出来,这个座山雕不是孙悟空吗?这说明过去对孙悟空的塑造太成功了,深入人心。”
云山万重路遥远
80高龄的六龄童做客电视节目时,被问到自己对后代的打算,简单答道,希望子子孙孙都有人学猴戏,传承下去。当年被周总理抱在怀里的小六龄童17岁就因白血病去世,爱子之殇并没有影响六龄童对猴戏的全心投入。1970年,他请了上海戏剧学校的薛德春系统化地教小儿子六小龄童章金莱练功学戏。1982年,章金莱参与了电视剧《西游记》的拍摄。六小龄童形容当时如被压在五行山下般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父亲给我拍了1000多张照片,有各种孙悟空的造型,举棒子的、孙悟空高兴的、孙悟空怎么痛苦的、孙悟空怎么拜师……所有这些动作他全部给我拍成照片。但是他说,‘你不要有压力,这是给你作为拍电视剧的一个素材’。我马上就明白了,就是那个时候你应该忘却自己,留下的是孙悟空的灵魂和它的躯壳。”电视剧《西游记》拍成,收视率让其他电视剧难以望其项背,六小龄童塑造的电视荧屏美猴王,复制了父亲当年家喻户晓的辉煌,也让更多观众知道了南派猴子的灵动、活泼。“尽管六小龄童后来不在绍剧方面发展了,但是他还是对绍剧的名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钱小宝说。
随着六龄童到了退休的年纪,钱小宝等一批弟子也逐渐老去,绍剧猴戏又需要新的表演者。如今23岁的王浩爽学戏已经有十来年,是刘建杨的弟子。与他同一批的男演员有24名,团里挑了3名来演猴戏,他是其中之一。选择演员的标准,首先得看长相,要脸格子大,画得下脸谱;眼睛也要大,才能传神。如今团里下乡演出,王浩爽是演孙悟空的主力。不过相比赵树春记忆中在乡下戏台上连演几天几夜的猴戏,如今的绍剧在乡下演出,剧目要时时变换。
猴戏的基本功要求比较高,不过王浩爽他们已经没有了自己师父当年跟着师爷六龄童一招一式学戏那样的条件。“现在学猴戏,主要还是自己看录像,看六老师当年的表演,自己学差不多了,再找老师带。”猴戏演出减少,让王浩爽没有那么多观摩师父演出的机会,也少了舞台实践的经验,同时也要分更多的精力在别的人物、角色上面。
赵树春和钱小宝并不是太满意现在的猴戏教习现状。在他们看来,手把手地传授和如今的看影片模仿,效果差异实在太大。“现在年轻人有的演猴戏,技术是有了,但是精气神却差很多。动作到位了,但是表情、眼神也得跟上,不是随便摆一个姿势就可以的。那时候师父让我们做一个动作定在那里,眼神、姿势都要保持,一练就是十几二十分钟不能动。可现在的教学,哪里是这样学出来的?”
一提起六龄童奠下基础的猴戏,每个绍剧团的演员们眼中似乎都比平时放着更多的光彩。安静的赵树春音量更是明显变大起来:“绍剧是地方性的剧种,影响毕竟有局限,而要立得住脚,发扬光大,就得靠王牌剧目。每个剧种都有自己的经典啊,越剧是《红楼梦》,绍剧就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猴戏就是绍剧最亮的一块牌子。”如今的猴戏依旧循着六龄童打下的规矩,立下的基础,只是六龄童那灵动、鲜活的表演更多在影像中存在着,现实的舞台中却有点难以寻觅。
2013年11月,六龄童获得了“中国戏剧奖终身成就奖”,这是戏剧类的最高奖项。消息传来,绍剧团全团上下都很受鼓舞。而获奖不过两月,一代猴王却永远离开了。提起师父去世带给绍剧的损失,赵树春叹息着:“过去说《三打》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现在要怎么样发扬我们的经典,维持和提高师父创下的猴戏水准,我觉得这是绍剧最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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