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俞明
八十多年前,王国维先生在其设帐清华国学研究院时,曾专门编过一部名为《古史新证》的讲义,在其中的总论部分,首次提出了著名的“二重证据法”,即“纸上之材料”与“地下之新材料”互为证据,来进行历史研究。此后,同为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之一的陈寅恪先生在归纳王国维先生治学方法时,对此作了更为系统性的阐发:“一曰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二曰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三曰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
“二重证据法”被认为是二十世纪中国考古学与考据学的重大革新,是中国近代史学史上的一座里程碑,更为近代中国的实证史学派确立了学术正流。
读葛国庆先生的《若耶集》,不仅能体味到作为一个当代浙东学人,地域文化潜移默化于作者身上的那种浙东史学派“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治学精神。更能读出一个二十年乐于田野的基层考古工作者,一贯以“二重证据法”来剖析历史、还原历史真实的严谨态度。这在当代不免浮夸的学术环境里,显得难能可贵!
仆与国庆兄的结识,缘于2010年那次绍兴与诸暨二县关于秦会稽刻石原碑址归属地的民间争论。我因为在网上发了二个批驳诸暨“秦会稽刻石燕子岩头说”的帖子,无意中有了交往,于是一起爬刻石山,又爬化鹿山,还一起到野外拓过几次碑。凡有所托,有求必应。国庆兄给我的印象始终是“真”:为人率真,做事本真,治学认真。
常言道,书如其人。初捧起国庆兄馈赠的《若耶集》时,感受到的除了“真”,又添了“新”:版式典雅清新(装帧朴素大方扣主题,不邀人作序。),持论推陈出新(后面有详说),予人耳目一新(由外及里,从版式装帧的清新到文章内容的创新)。
而品读《若耶集》,恰如品绍兴酒之醇香,绵柔,有后劲。品而回味,愈觉其对当代越文化研究多有裨益——
一、厘清概念不模糊。越文化研究在当今可谓声势不小。但一直概念模糊,对“越”和“越文化”未见有概念上的确切表达和解分。此书在“上篇·越文化”的开篇导言中,以陈言发新意,用作者多年之研究心得作解读,提出了“越”与“越文化”的明确概念,并把“越文化”作:“越族文化,越国文化,越地文化”三重解分和表述。厘清概念,接前人未了之绪,开后人未启之端。
二、系统研究有厚度。综览《若耶集》全书,基本可以概述为三大研究版块,即上篇的“越国(越族)文化研究”和“越地金石研究”,及下篇的“宋六陵研究”。三者都是从田野调查或考古发掘中获得实证资料,再佐以文献考证,披沙拣金而行诸文字。可以说,三个版块皆有研究时间和篇幅内容上的积累,形成系统性,所以也具备了学术的厚度。尤其是“宋六陵研究”版块,集文八篇。可以说是至今为止对“六陵”研究最有分量的一批学术成果。
三、不袭陈说出新意。越文化研究尤其是早期的越国(越族)文化研究,史料匮乏,实证希见。宋六陵也因为历次的盗掘和毁坏,变得面目全非。故著文立说皆极为不易。而此书作者以一个考古工作者特有之细心和真实,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不袭陈说,屡出新意。如《越国故都新探》一文,作者以“史料为导向,以考古资料和实地调查为依据,在简要否定嶕岘大城平阳说的基础上,对会稽山腹地进行综合全面考证”,从而,独具新意地提出了“越国故都嶕岘大城上塘、下塘说”。其它,诸如“越国埤中故都诸暨说之否定”、“越国大型水利工程富中大塘之考证”……等,皆新意叠出,言前人未尝言而言之,令人耳目一新。
国庆兄说:“书名《若耶集》者,实念愚生于若耶溪最源头第一村之不了情缘。且越地之若耶溪,乃古越民族之母亲河,古越文明之发祥地也。”若耶溪,即是越地千年文化演进之流脉。捧读《若耶集》,恰如驾一棹小舟,在时空的溪水上泛舟溯流,而此书将导引我们汇通古今,游览清代的绍兴,明代的绍兴,南宋的绍兴……以至二千五百多年前的于越之景。
越文化研究需要更多这样的学人!
越文化研究需要更多这样的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