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杂志 · 第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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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黄亚洲组诗《美国东海岸》
时间: 2014年09月30日 11:11 绍兴频道

作者:毛大成

  【编者:黄亚洲组诗《美国东海岸》全文请见浙江在线绍兴频道“涂山书楼”栏目】

  近日读到黄亚洲组诗《美国东海岸》,又是一份惊喜。

  诗人的诗情穿越大西洋而到达美国东海岸,激发出一片思想的新水花。这种体验,使人神往。

  黄亚洲的这一组诗,共39首,俱观察细腻,思想明亮,诗意厚重,极富感染力。真是没有想到,黄亚洲在美国东部参观游览了仅仅十天(这十天还是连头带尾算的。据了解,他是7月13日从北京飞抵纽约,22日就从华盛顿飞离),就写下了近四十首诗,平均一天四首。而且飞机一离开东部,他就向朋友们干脆利落地发出了这39首行吟之作,这真是叫人惊奇。

  这是一种激情,也是一种才思。

  我想,除了诗人的激情与才思之外,关键还是美国这个国家确实是个值得抒情的所在。美国的立国理念、价值观以及人文与自然的风光,确实能让人畅想,能放飞行吟者思想里无数的鸽子,所以,我们才能在诗人的作品里,听见那么多鸽子翅膀的啪啪之声。

  譬如,在第三首《睡在联合国身边》里,他就说到了鸽子:

  让我的做人,有了踏实的感觉

  我下榻于联合国总部大厦旁边,我的头

  枕上了和平鸽的翅膀

  橄榄枝最顶头的那片叶子,沾满了

  我半夜的涏水

  在第二大道与第四十二街的交叉口

  在希尔顿的第十六楼第十三号房间

  我舒畅的呼噜声,可能被联合国秘书长听见

  如果那位潘先生夜不成眠

  他是经常这样工作的

  黄昏时分我喜欢沿着联合国走一圈

  学着做一颗地球的卫星,或是一只大鸟

  早晨,我推窗,喜欢看她白色的楼墙

  被太阳照成一朵玉兰

  花蕊里那嗡嗡作响的,有可能不是蜜蜂

  是维和部队的坦克

  做人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与人为善,判断非物质文化遗产,分析人权纪录

  呼吁停火,保护妇女与儿童

  这是我睡梦中的全部内容

  连续四夜

  其中一夜有轰隆声,震耳欲聋

  那不是半夜打雷

  那是我坦克开过。我在非洲,戴着

  蓝色头盔

  这是一首美妙的诗,看似生活记录,是说到了美国的头两天,住住酒店而已,但却借“住在联合国大楼附近”这一概念,触发出一派对人类责任思考的情思,“判断非物质文化遗产,分析人权纪录,呼吁停火,保护妇女与儿童”,这不仅是联合国的重要职责,也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人的做人价值,黄亚洲在这里,寄予了把自己的头夜夜“枕上和平鸽的翅膀”的理想。

  这不仅是写诗的技巧,也是写诗的本质——所谓行吟,描绘的不是事物的表像,而是诗人内心的东西。

  这也是我这个重庆老教育工作者向来喜欢的诗作理念。

  黄亚洲的《自由女神像》更是看得我心潮澎湃,我必须全文引用:

  不止是92米高,基座46米,雕像46米;不止是

  要我仰望,脸扭得像葵花一样厉害

  不止是法国人1876年赠送的;不止是

  曼哈顿岛太挤,只能将她请上自由岛

  不止是手上举着火炬,象征自由;不止是

  头上王冠的凹凸,代表大洲与大洋

  不止是可以从基座下的博物馆里进去,顺梯

  爬上高耸的手臂,俯瞰半个曼哈顿岛和万顷碧波

  不止是她的许多复制品,马拉松似的跑遍了世界

  甚至,火炬也燃烧在中国,直至在我书桌的电脑旁边

  不止是她此刻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以及在我的这首诗里

  不止是她,叫这么多人,包括我,流下热泪

  不止是,她是你我的泪水,是人类的良心

  她是你我子孙万代做人的唯一的保证啊

  这首诗不仅以轻松的笔法,几句精到的话就介绍了美国自由女神像的来历、安放地的选择、基本尺寸、大体风貌,而且抒发了自由女神的本质,那就是人的“自由”,是我们“子孙万代做人的唯一的保证”,诗作最后两句的感情奔放,看得我几乎老泪迸发。确实,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对“自由”两字有异乎寻常的感情啊!

  尤其在我们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文化传统几乎一直荡漾在我们的血管里,人的尊严与人的自由的精神,对我们来讲显得格外的尊贵,怪不得诗人见到了那柄高高举着的自由的火炬,会发出畅汗淋漓的欢呼。这种抒发,正如北京大学教授、著名诗歌评论家谢冕先生曾经在他的一篇诗歌评论文章中所说的那样:“行云流水般酣畅,惊涛骇浪般磅礴,是真的诗歌,是真的史诗,给我送来了一片晴朗广阔的天空。

  一个人,一个城市,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是需要一点精神的。这种精神,有夏天白云的柔和,有树木鲜花的亮丽,有江河大海的宏阔。好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不缺前面两种,它甚至有点儿滥了,我们所缺乏的,是后面这种让人振奋、让人向前的东西。”

  自由精神,就是这种“让人振奋、让人向前的东西”。这对当下的改革中的中国,也是颇有现实意义的。

  《九一一纪念地:一朵玫瑰》的中心诗句,也非常能够完全代表世界和平人民真善美的心:“这份纪念,并不一定,属于爱情”。确实,在“九一一纪念地”悄悄放上一朵玫瑰的人,不一定是逝者的爱人,或是逝者的情人,也可能就是你我任何一个普通的人。我们对滥杀无辜的恐怖主义充满了厌恶,对失去生命的善良的人们充满了同情,我想,这就是全世界老百姓的真实的情感,诗人在这里借助一朵玫瑰,将之细腻地表达出来了。

  我当初也想,像这种大题材作品,可怎么描写呢?写出一个完整的“九一一”,得多大的功夫多大的篇幅啊,没想到诗人“四两拨千斤”,只借助了一束陌生人的玫瑰花,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个大问题。看来,这也是行吟诗人百试不爽的一大法宝:以小见大。

  黄亚洲对此用得很纯熟,在39首诗作里,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读到了他的这种奇思妙想。比如写大学,他在这一组诗里就分别写了四座大学:哈佛、耶鲁、麻省理工、哥伦比亚大学。写大学,本来就很难,谁会喜欢写千篇一律的大学校园?但黄亚洲偏偏连写四座大学,显出了他表现事物的非凡功力,而这种表现的一大特色,就是抽象出事物的最具特点之处加以描写,这是诗人成功的地方。譬如麻省理工大学,这是以实验为理念并且以实验著称世界的大学,黄亚洲在表现这所大学的时候,就用了与表现别的大学不一样的地方:注重细节。哪怕连诗作的题目都体现了这种特色;《麻省理工学院:两个教授跪在台阶上》。诗人写的是他在校园里偶然看到的一幕:“两个教授跪在台阶上,趴低身子,摆弄一个裸露的设备,光圈对着夕阳下的校园

  这么认真,仿佛要精确到小数点之后。或许,他们试制的小小设备里,住着一个神。所以他们长时间的下跪,目无旁人”。通过这个特殊而有趣的细节,作品自然地过渡到了这所大学的最具特色的地方:“据说这个学院几乎全由实验室组成,实验连着实验,数据接着数据。线圈是楼梯,试管是走廊。这个学院主张一切真理都由实践决定。这两个跪着趴着的教授,也是一个例证。”

  由点到面,一个大学的基本特色就被勾勒了出来,让读者对麻省理工有了一个基本清晰的认知。

  有趣的是,诗人的本义,还不单是反映这所颇具特色的大学的风貌,诗人在这一作品中还隐藏着一个“第二主题”。请看,诗人笔锋一转,吟道:“神,就是实践。我们中国一个姓邓的总设计师,也这么说过”。

  简单的一句,包含了多么丰富的中国当代史之感。这句诗把麻省理工推崇的“实践”精神,与邓小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所发起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一下子沟通起来了,由此证明了两者共通的真理性,既证明了中国挣脱“两个凡是”的思想束缚所带来的巨大变革是正确的,反过来,也证明了麻省理工所秉持的“实践精神”是多么合理。

  这么一来,麻省理工在读者的脑海里就更加形象鲜明了。是啊,不仅是有两个可爱的美国教授长时间的跪在地上做实验,而且在中国,也有一个老人在认认真真做“实验”的大文章啊!

  一首小诗的深刻,让人击节!

  读黄亚洲的诗作,经常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其实也不奇怪,黄亚洲是长篇电视剧《邓小平》的编剧之一,他在美国的行吟中,自然能经常联想起中国的当代征程。反过来说,也只有像他这样经历的人,才能吟出如此有硬度与厚度的诗句。

  这也应了文学评论中的一句老话:不是作家选择了题材,而是题材选择了作家。

  另一首《大暴雨扫过纽约》,则给我们带来黄亚洲诗作中常有的诙谐感觉:“大暴雨扫过纽约,曼哈顿岛是一团大雾。汽车拨开密集的闪电行进,发动机喷出炸雷。高楼窄窄的峡谷间,流淌几千道瀑布。冷清的街上惊恐地奔过一个黑人,仔细一看,是个白人。”

  看到这里,不仅莞尔一笑,把白人都看成了黑人,说明这一顿泼天盖地的暴雨确实是非同一般了。

  诗人又接着形容:“有一点恐怖袭击的味道:每一辆汽车的顶部,都遭到重机枪扫射。”

  注意,作者在这里转向了,把一场暴雨,与纽约曾经遭到过的恐怖袭击自然地就扭了起来。最后,作者这样写道:“纽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经历,市政府与天空有一种演习的默契。我这个过客不应当大惊小怪。和平要持久,最好披一件战争的外衣。”

  至此,真相大白,黄亚洲不仅是借一场大暴雨玩弄一些诙谐与小趣味,而是通过一个自然现象,表述了和平与战争关系的一个理念:“和平要持久,最好披一件战争的外衣”,珍惜和平保持和平的真实本意跃然纸上。

  这就是黄亚洲的诗歌,他总是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给读者以思想。

  他的畅游美国,说到底,是思想的畅游。

  他虽说只游览了美国东部十天,但留下的艺术,以及艺术中所包含的独到的思想,足够我好好咀嚼一阵子了,

  这样的品读,也大大促进了我五月疾病的有效康复。

  思想是最能治病的。

作者: 毛大成  编辑: 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