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杂志 · 第十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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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梁祝文化”
时间: 2015年07月14日 15:57 绍兴频道

作者:吕歌郎

(一)

  我不知道“梁祝文化”这一概念最早由谁提出,但非常钦佩提出者的学术胆识和文化远见。

  以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纠葛发展成为一段爱情传说,又发展成为一部舞台戏剧,继而搬上银幕,再有涉及这对青年男女的多处人文遗迹被修复并开发,那时间历经千年,这实在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大奇迹。

  就我个人来说,接触“梁祝文化”之印象最为深刻的事,大致有这么几件:

  其一,幼年时就听父母辈们讲述关于“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有一回母亲上街买回几张条屏年画贴在板墙上,我发现其中两张就是“梁祝故事”。

  其二,有一年家中来了一位年轻的上海客人,他与我同床睡了数天。每晚入睡前他总要哼上一段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时正处“文化大革命”中,他说这是“封、资、修”的东西,不敢唱响。而问他为什么还要唱?回答是:唱起来感觉很舒服。

  其三,“文革”结束,才子佳人戏解禁,鲁迅电影院放映越剧戏曲片《梁山伯与祝英台》,场场爆满,我也挤着去看了,那时对“梁祝”故事才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了解。

  其四,有一年我随一个文化代表团去宁波考察交流,宁波的同志提议我们去梁山伯墓看看,因为那里正以“墓、庙”为基础,开发“梁祝文化”公园。我很感兴趣,积极表示要去。其实,我心中有一个疑问:“梁山伯墓”传说在我们绍兴平水镇,怎么会在宁波呢?到了那地方一看,一座古墓好好地在那里,而且有史料表明梁山伯曾在古宁波之地任过县令。我的疑问也就消解了:“梁祝文化”在宁波有源也有流……。

  其五,数年前我带领几位绍兴本地作家艺术家去平水镇采风,想起有梁山伯墓在那里,就让乡人领着去瞻仰。到了镇郊的一处山坡边,乡人用手一指说那是梁山伯的墓葬处。我发现那墓差不多已于曾经养育梁山伯的会稽山融为一体了。与当年我们考察修复徐文长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我没有追究那是梁山伯的真墓还是衣冠冢,因为“梁祝”的一切已是一种“文化”了。

  其六,有一年忽然听说上虞市向全国征集“梁祝”题材的电影剧本,接着收到了上虞市文联主席何家炜发来的征稿函。其时,我觉得这一举措很好,上虞是祝英台的故乡,应该把“梁祝”的文章做大做好。但我知道,这个题材要写出新意来难度很大,特别是以影视为体裁来写更有难度。我有多次“触电”的经历,所以我这个梁山伯的故乡人是不好轻易做这个尝试的。不料何家炜先生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你这位文友不动笔也就算了,给审读一个剧本总该行吧!这我当然得答应。接到剧本一看,原来是何家炜先生的女儿所写。于是我认认真真的开始读稿子,还不知不觉地竟被吸引住了。这部长篇电视剧本在篇幅上比戏曲本多三、四倍,内容情节上有极大的丰富,成功的是能使一般读者以为“梁祝”的故事原本就是这样的。且文字流畅、凝练,画面感强。我就打电话给何家炜先生说:这个剧本作为文学本已经成立,应该寻找个载体先让它面世。何家炜先生说:计划出单行本,编入“舜湖文丛”。这就使“梁祝文化”又有了新的积淀。

  其七,便是不久前《绍兴晚报》围绕“梁祝文化究竟在哪里”开展系列报道。我注意到宁波开发“梁祝文化”的力度,注意到英台故里上虞上下对开发“梁祝文化”所形成的共识,也注意到地处会稽山麓的梁山伯故乡绍兴的有识之士的种种高见。但当时我心中似乎“咯噔”了一下:怎么没有人提到绍兴平水有梁山伯的墓葬?

(二)

  梁山伯的墓葬一般说来有7座。而梁祝遗迹遍布各地多达十余处,其中读书处就有三个。

  当代开发“梁祝文化”,使之成为旅游产品,现存的“梁祝遗迹”自然是基础。对于上虞来说,以梁湖镇、祝家庄为依托,打造“英台故里”的牌子,基础是扎实的。

  但是,人文景观的开发与自然景区的开发有所不同。仅仅建造一些硬件设施、人工景点是不够的。

  宁波开发“梁祝文化公园”,在硬件上是以梁山伯庙为主体,按照梁祝故事的主线,建造了观音堂、夫妻桥、恩爱亭、荷花池、九龙潭、龙嘘亭、百龄路、梁祝化蝶雕塑、大型喷泉广场、万松书院等诸多景点,这些富有江南特色的仿古建筑,或倚山,或伴水,错落有致地坐落在花丛绿荫之中,实在是为游客们营造了休闲度假的一个好去处。上虞开发“梁祝文化”,如果资金到位,在硬件的规划上达到宁波的水平,应该不成问题。只要以“英台故里”为自己定位,完全可以建成一个可以与宁波媲美的但又有上虞特色的“梁祝文化”主题景区。

  但此刻我想说的是,应该引起重视的是要进一步研究“梁祝文化”的内涵。新开发的“人工建造于局部自然风光”相结合的人文景区,如果缺乏独特、深刻,并站在历史高度审视过的思想内容,那是很难在旅游市场上独树一帜而使万众纷至沓来流连忘返的。

  明确的说,就是传统的“梁祝故事”给予世人的思想启示必须正确揭示,不能让误导性的东西当正确的传播;隐藏在故事深处的越来越为现代人所意识到的精神财富应该加强发掘。努力把矿渣除去,使真金发光。

  一句话,“梁祝故事”与“梁祝遗迹”是开发“梁祝文化”互为重要的两个基础。在以巨资投入开发“梁祝遗迹”的同时,应该敢于花巨资开发“梁祝故事”。

(三)

  重写“梁祝故事”的冲动,即以“梁祝”为题材进行创作的愿望,我至今没有。但对于“梁祝故事”为什么会吸引一代又一代的青年男女,我作过一些思考。

  现将其中两点思考阐述如下,或许对将来的某位作者会有所启示。

  其一,祝英台男扮女装赴杭州求学,与梁山伯同床共睡……这是“梁祝”故事的亮点之一。大凡青年男女到了青春期,都会对异性想入非非,做一些浪漫的白日梦情有可愿。“梁祝”同床共睡的情节,使一代又一代的青年男女既得到艺术审美的满足,又找到了自身心理健康的证明。这就是“梁祝故事”脍炙人口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而“梁祝故事”对这一点的分寸又把握得极好。故事说:祝英台与梁山伯同住一室时,每天晚上都要在床中间放一碗水,告诉对方不许越过这“雷池”一寸。但有几回,梁山伯半夜里口渴,懒得起床倒水,就将那碗水给喝了。第二天祝英台醒来,一见水没了,以为梁山伯越界弄翻了水,心里就会发慌,担心自己的纯洁性受到影响。

  这种男女有别的意识在故事中或戏文中体现得都比较好,所以在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里,无论是“封建者”还是“反封建者”都能接受和允许这一情节。

  现今社会发展了,未婚或已婚男女共处一室,或类似共处一室的情况,应该说比古代更多了。“梁祝”同床共睡的情节成了新一代男女们的镜子。男女同住一楼,或上、下楼层,或左、右楼道,这种“共居”状态在大学生活中存在,在中小型企业中也较普遍。至于一对对未婚男女外出旅游,男的住客厅,女的住卧室,女的在通往卧室的过道上又是横扫帚,又是置图钉,到处设机关……简直就是“梁祝共居”的现代版本了。

  据有关专家研究,男女共居现象出现“性问题”的概率大于男女分居两地,但小于孤男寡女。迫于特殊情形,“共居”现象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正因为如此,“梁祝共居”的思想意义便具有历史的、现实的及长远的生命力。

  为此,我以为“梁祝共居”既是一个亮点,亦是一个卖点。对“梁祝”题材进行再创作时应当强化这一亮点;进行旅游硬件建设时,则应强化这一“卖点”。

  其二,“梁祝故事”的深刻性在于它是一出悲剧。梁山伯和祝英台从相识、相知、相恋到相爱,本应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但祝英台的父母已把女儿许配给门当户对的马家,这就使得梁祝之间的爱情不可能发展到“洞房花烛夜”。面对严酷的现实,这二人都是可以有自己的退路的,女的去做她的贵夫人,男的继续做他的“呆头鹅”。也许“呆有呆福”,梁山伯在日后的人生道路上会遇上一个比祝英台更有貌有才的如意小姐。但是他们却没有这样做,宁愿以死化作一对蝴蝶来继续他们的爱情故事。

  于是,人们为之叹息,为之感动。他们的故事也就世世代代地流传下来。如果他们的故事是一部喜剧或正剧,我以为人们也会津津乐道,但对人们的心灵所产生的震撼力就远不会有现在那么大。所以我们应该明确认识到“梁祝故事”的又一个艺术亮点是它的“悲剧性”。虽然它那“化蝶”的结尾显示了一种“亮色”,但人们都清楚这只是一种世人的愿望,故事主线的结局当是悲剧无疑。

  “若要夫妻同到老,梁山伯庙前到一到。”此名谚并不是说“梁祝故事”本身是喜剧或正剧,而是对梁祝坚贞不渝的爱情表示崇敬,希望以他们的爱情之雨露来滋润自己与配偶的心灵。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被公认为是中国古代四大民间传说之一,它与《天仙配》、《白蛇传》、《孟姜女》一起,享誉海内外。在这四大传说中,《天仙配》和《白蛇传》属神话题材;《梁山伯与祝英台》和《孟姜女》两者分别有“化蝶”与“哭倒长城”的浪漫情节,但总体上看他们属于现实主义题材。

  这四大民间传说都是悲剧。七仙女与董永之间有一条辽阔的银河相隔,他们只能远远地对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白娘子与许仙,虽然只隔一道塔墙,但当白娘子的儿子将母亲救出时许仙已不在人世。孟姜女哭倒长城之前,则早已闻悉丈夫的噩耗。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结局是世人为他们伴唱的:“彩虹万里百花开,花间蝴蝶成双对,千年万代不分开,梁山伯与祝英台。”

  人类需要悲剧。但悲剧不是给现实生活中的悲剧人物看到的。生活中的悲剧角色没有闲情逸致去看悲剧。悲剧是给幸福的人看的,幸福的人们看了悲剧才会更加珍惜已有的幸福。

  文艺就有这样的功能。

  就像许多文艺作品中的“红颜女子”所起的作用一样,广大的成年男子看到故事中那么美丽的女子竟如此多灾多难,如此薄命,回过头再看自己家中那相貌平常的妻子,满足之感便油然而生了。

  在对“梁祝故事”进行再创作的时候,必须重视上面所说的这种非直接的艺术效果。

  “梁祝故事”还会在流传的过程中演变、完善,这是无疑的。“梁祝故事”曾被许多人美誉为“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显然是一种当之无愧的美誉。但为什么不说“罗密欧与朱丽叶是西方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呢?这既有一个应当在国际上加强“梁祝故事”的宣传问题,事实上也存在着一个“梁祝故事”在主题思想的开掘上还可以深化的问题。

  与“罗密欧与朱丽叶”主题思想的震撼力相比,目前的“梁祝故事”有其自身的弱势。让“梁祝故事”在艺术和思想的各个方面再提高一个层次的潜力是存在的。如果当代作家受各方面条件的制约不能完成这个任务,那么未来的中国作家中必定会有人来出色地完成这个任务。

  2002年10月12日

作者: 吕歌郎  编辑: 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