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岁抗战老兵走完传奇一生

         2017年2月4日下午3时许，抗战老兵娄仁远在医院安详离世，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享年98岁。

　　娄仁远，原名娄滨汶，祖籍浙江绍兴，1920年1月23日出生于哈尔滨。抗战期间，曾任远征军宋希濂部中校军医，后任国民党元老李根源副官，也当过民国江西省宜丰县县长。1951年在“镇反”运动中被捕，1975年特赦后被安置到上虞卫生系统，连续六届担任绍兴市、上虞(县市)政协委员。

　　从少年到青年，娄仁远读完私塾、中学，考取了哈尔滨医科专科学校，经历了张作霖割据、东北易帜、伪满洲国成立、日本膏药旗高挂的时期。

　　老兵传奇，惠通桥前线虎口取药建奇功

　　1937年，娄仁远17岁那年，大姐夫抗日被捕，在地下组织的帮助下，娄仁远父亲带着一家人，连夜从哈尔滨逃到大连，辗转回到老家浙江。此后，娄仁远进入贵州安顺陆军军医学校继续深造，毕业后以考试第三名的优秀成绩，被安排到成都中央军校(黄埔军校)本部军医处上班。

　　1941年12月，宋希濂将军正组建第十一集团军，准备开赴缅甸作战，急需各类人才。娄仁远去重庆找宋希濂，被吸收在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部军医处，任中校军医。在第十一集团军，娄仁远以过人胆识，演绎了虎口取药的传奇人生。

　　1942年5月，日军56师团突然占领了缅甸腊戌，截断了入缅作战的中国赴缅远征军的退路，杜聿明第五军绕道野人山撤到国内，孙立人新三十八师和廖耀湘的新编第二十二师退入印度。日军沿滇缅公路一路追击而来，很快追击到怒江西岸，并攻下腾冲、龙陵，还在轰炸保山时投下细菌弹。日军一旦渡过怒江，将直逼昆明甚至重庆，当时的守军只好炸了惠通桥，把日军阻挡在西岸。而怒江东岸也是一片混乱，难民、溃兵和汽车物资等拥挤成一团，因为卫生条件很差，传染病开始横行。

　　面对十万火急的军情，和大面积爆发的疫情，宋希濂头痛不已。保山当地因疫情死亡人数上千，路边死尸遍地，并有在军中蔓延趋势。地方医院和医务人员关门逃难，军医比战斗人员还忙。“后方无药可援，只有到前方想办法。”娄仁远建议宋希濂，美国租借中国的一批药品就在怒江东岸运输车上，必须尽快取回这批药品。然而，那里正被西岸的日军炮火控制，去拿药品好比火中取栗，已无其它办法可想的宋希濂只好兵行险招，派出一支20人组成的特战队，协助娄仁远取回药品。

　　端午节那天，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娄仁远他们在有战斗经验的黄姓上校带领下，乘坐3辆卡车赶赴怒江东岸。“出发时，宣布了三条纪律：一是不准开灯；二是不准按喇叭；三是通过警戒线时不准停车。”娄仁远事后回忆，车子行经40公里的太平路，进入日军炮火覆盖的警戒路段，尽管摸黑前行，也没按喇叭，但在爬坡时，巨大的引擎声还是引来了日军炮弹，几发炮弹就在身边爆炸，在路面炸出一个大坑。冒着生命危险，3辆汽车加速冲过了危险区。

　　怒江东岸，沿路有上千辆被击毁或丢弃的车辆，娄仁远让特战队员原地待命，自己步行寻找药品。“这么多的车，药品在哪里？”娄仁远一辆一辆爬上去，打开箱子，都是枪支弹药。若在平时，这些枪支弹药可都是宝贝疙瘩，但这时的娄仁远一心只想找到药品，哪怕是黄金也不会动心。

　　离惠通桥桥头不远，娄仁远发现了一辆有红十字标志的运输车。他爬上去逐一打开箱子，终于在车上发现一种磺胺哂唑的消炎药(国内叫“大健凰”)，娄仁远把有用的药都用粉笔做了记号，叫特战队员尽量搬走，出色完成了虎口取药的任务，有效遏制了霍乱传染病的传播，医治了数以千计患病的军人和难民。后来，宋希濂、杜聿明合著了《远征印缅抗战》一书，对娄仁远虎口取药作了详细记载。

　　不久，宋希濂举办滇西战区干训团，派娄仁远到干部训练团任军医院院长，同时协助干训团筹建工作。在这里，娄仁远遇到了国民党元老、云贵监察使李根源，年轻英俊、谈吐得体的娄仁远深得李根源赏识，经同宋希濂商量，调娄仁远当了他和军队的联络官。在跟随李根源的这几年间，娄仁远参与了李根源组织抗战的各种经历。

　　当时，远征军被打散后，兵力严重不足，蒋介石命令国内部队抽调兵力补充孙立人新一军和廖耀湘新六军。“其时，国民党军队普遍吃空饷，抽调兵力无异割他们的肉，蒋介石的命令根本执行不了，即便是嫡系部队也很难抽调。”娄仁远回忆，由于李根源跟驻守云南的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私下关系不错，李根源就让娄仁远去做阙汉骞的工作。但阙汉骞也是十分不情愿，娄仁远先后3次往返重庆和昆明，最终说动了阙汉骞，后者抽调1500人，空降补充到新六军潘裕昆部。

　　抗战胜利后，因父母家人都逃难在江西，娄仁远辞别李根源，回江西尽孝。到了江西，江西省主席王陵基委任娄仁远为宜丰县县长。但这个县长只做了一年零八个月，看透了国民党政权腐败的娄仁远毅然辞去官职，带着父母、弟妹回到了老家浙江。

　　历经坎坷，欣慰有生之年看到国家强大

　　全国解放后，娄仁远想重操旧业，靠技术吃饭，过个安定的日子。但是命运没有让他过上安稳的日子。

　　1951年4月底，已在绍兴人民医院(绍兴地区第一医院)上班的娄老在“镇反”运动中被捕，不久判处7年徒刑。刑满后，他留场继续劳动改造。因为没有血债，在宜丰的“官声”也好，他无论被判刑还是留场改造期间，都没吃过太多苦头，在场里从事医务工作。

　　1966年，因为堂姐夫的介绍，老家上虞的上海精简工人徐桂兰走进了娄仁远的生活。农场方面对此非常重视，竭力促成这桩婚姻。经特许，时年45岁的娄仁远和当时34岁的徐桂兰在农场里结了婚，第二年有了儿子，之后又生下了女儿。贤惠的徐桂兰让娄仁远享受到了家庭婚姻的幸福和温暖。

　　1975年12月，政府对原国民党县团级以上军政人员特赦，娄仁远终于离开农场。至此，他在监狱、农场总共待了25个年头。特赦后，他被安置到绍兴上虞的一家卫生院做医生直到1984年退休。

　　在上虞，娄仁远受到社会各方眷顾，上虞历届党委政府及统战部门都十分关心娄仁远的工作生活，他连续六届被聘担任绍兴市、上虞(县市)政协委员，他的一双子女长大成人后，没有受到政治上的牵连和歧视，经公开招考被录用为国家干部。为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当时的县委书记章天祥亲自跑房管委，在城区为娄仁远一家安置了一套崭新的公房。2014年9月，抗日战争胜利69周年纪念日前夕，上虞区委书记孙云耀特地看望了抗战老兵娄仁远，对老人在抗战期间为国家民族作出贡献表示敬意，祝福老人晚年生活愉快。

　　晚年的娄仁远过上了安定、有尊严的生活，他关心国际、国内大事，每天都要看好几份报纸，还多次应邀到学校等单位讲述抗战经历。2014年9月，记者采访娄仁远时，谈及他传奇而跌宕的人生，老人豁达地说，“哪个人能够游离于政治之外？只有政治清明的大环境才能有百姓小家庭的安居乐业。旧中国一盘散沙，国家分裂，民族被外族凌辱，人民生活水深火热，要说我的遭遇，这不过是时代的悲剧。如今国家强大了，老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我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让老人深感欣慰的是，2014年底他应滇西抗战纪念馆和腾冲国殇墓园邀请，在儿子娄安德陪同下，重返他70多年前战斗过的滇西松山战场、保山惠通桥旧址。在腾冲4天时间里，老人参观了滇西抗战纪念馆、腾冲国殇墓园和李根源故居纪念馆。在老上级李根源的故居，老人惊喜地看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张身份证的原件，这张身份证和李根源、李根源儿子李希泌的身份证并排放在一起，由当时的国民党政府颁发，因当时日特在重庆活动猖獗，国民党政府为甄别国人身份，颁发了旧中国第一本身份证。

　　这几年，老人更是喜事连连。2015年9月4日，上虞区委统战部、上虞区民政局领导专程赶到娄仁远家里，为老人送来了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2016年3月27日，老人的子女为两老举办了金婚纪念活动，了却了两老从未举办过婚礼的遗憾……

　　“父亲的一生爱国，忠孝节义、光明磊落，在区委区政府、区政协、区委统战部和社会各界关怀下，他的晚年生活精彩、充实、愉悦，他走得安详、毫无遗憾。”娄仁远儿子、上虞区政协委员娄安德说。

　　据娄安德透露，老人去世后，将安葬在杭州浙江安贤园浙江抗战老兵纪念园。

　　娄老，一路走好！